话说“歪江湖正道理”（作者 世说新语朱辉）

物华天宝

歪江湖正道理

   市井之中有句俗语“歪江湖正道理”，这句话在两位混过江湖的人士身上体现得十分鲜明。《水浒》里的牛二先生混江湖蛮不讲理，最后被杀了；刘邦无赖出身，却有独到的一套处事策略，最后当上了皇帝。

　　体现出刘邦“正道理”的事例不少，比如面对割据一方的枭雄田横。

　　在刘邦一统天下，大局已定的情况下，曾经占据齐地的田横拒不归顺，率五百门客逃往某海岛。刘邦下诏：“田横来，大者王，小者乃侯耳；不来，且举兵加诛焉。”在刘邦的强大压力下，为了保全手下五百条性命，田横不得不去见刘邦。到了离京城三十里处，田横自刎。他的两个随行部下拿着他的头颅去见刘邦，刘邦深受震撼，以王礼厚葬田横。接着准备任命田横那两个部下为都尉，但他俩在埋葬田横时，自杀在了田横墓中。惋惜之余，刘邦派人去招降孤岛上的五百壮士，准备予以重用。可是五百壮士听到田横死讯，全部蹈海而死。

    对于田横及其部下之死，刘邦体现出极大的痛惜，给了他们很高的哀荣。后世许多文人雅士也屡屡歌颂田横主仆的高节，徐悲鸿先生曾历时两年，于日寇入侵之时创作出巨幅油画《田横五百士》，希望以此提振民族精神。

　　对于刘邦不计较田横主仆抗旨之罪，历史学家们大多认为是刘邦为了加强统治的需要，收买人心，这似乎也说得通。毕竟田横他们只是不合作，并非鱼死网破般拼死抵抗。不过刘邦能宽容贯高，这就并非政治手段解释得通了。

　　贯高是赵王张敖的国相，由于看不惯刘邦辱骂张敖，贯高秘密策划行刺刘邦，未遂后被告发入狱。虽经严刑拷打，贯高始终坚称张敖不知情。弄清真相之后，刘邦被贯高的忠义感动，准备给予高官厚禄。但贯高得知张敖已经没事，便毅然自尽了。

　　对于贯高，后世文人评价大多是负面的。荀悦说：“贯高首为乱谋，杀主之贼；虽能证明其王，小亮不塞大逆，私行不赎公罪。《春秋》之义大居正，罪无赦可也”。司马光相对公允一些，他认为：“高祖骄以失臣，贯高狠以亡君。使贯高谋逆者，高祖之过也；使张敖亡国者，贯高之罪也”。

　　不过，相比于文人，刘邦当时完全没有计较贯高的谋逆大罪，却对其忠义赞赏不已。后世文人将这种“大度”视为政治策略，是刘邦为子孙培养忠诚度高的臣民。然而贯高忠诚的并非皇帝，而是自家主子，这种忠诚岂不更有利于那些怀有异心的枭雄？其实，刘邦出身无赖，即便当了皇帝也不可能洗去身上的江湖“基因”。刘邦对于义气的看重，或许正是这种“基因”的体现。

　　与敬重义士形成鲜明对照，刘邦骨子里轻视文人，有个著名的故事：郦生去见刘邦，刘邦自顾自让两个女人帮他洗脚。一位亲兵告诉郦生：“沛公不好儒，诸客冠儒冠来者，沛公辄解其冠，溲溺其中。与人言，常大骂。”这同样反映出刘邦身上的江湖基因。

　　利用张良、萧何等文人的计谋建国、治国，不过在“精神文明”建设方面，刘邦却有自己的一套。他对于义士的态度，潜移默化培养着大汉王朝的一种精气神。到了徐悲鸿创作《田横五百士》的时代，这种精气神已经大打折扣。民国出现了不少孙殿英、石友三这样反复无常，四处投机的“倒戈将军”。

　　时至今日，许多学者研究东亚文化，往往都有类似感悟：“日韩似乎更多地继承了中国古代文化思想，中国人反而丢了老祖宗不少精神文化遗产。”

　　庙堂之上，江湖之远，有一个道理其实是共通的：一个国家、一个社会需要有一点精气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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